2009.3.5 AM10:29
這是「聖荷西謀殺案」首演結束的隔天早上,我回想這一個月來工作的過程,是讓人感到無比的幸運與幸福,一個工作能讓人有家的感覺是多麼地不容易呀!編劇能全程參與,導演能尊重所有設計人員,演員與工作人員皆能互相尊重彼此的專業。這樣的演出是會讓人賣力的,不需要鞭子,每個人深怕辜負了對方的辛勞。
但身為演員以及業餘評論的我,卻還希望能瞭解更多這部戲,不然,我便辜負了編劇、導演及其他設計,但我只能僅就我所能看到或破碎的感受來理解。當然,個人觀感而已,並沒有求證,也不需要。
或許是因為我一個台灣人來到香港排戲,語言不同,習慣不同。所以特別能夠疏離地跳出來觀看這個劇本、人物關係。所以當我在這部戲演出一個台灣人,對香港人、大陸人說出自己的看法,而台詞內容同時又符合我的認知時,排戲的當下,我就會在角色、自我、演員以及國家標籤不斷交錯,這樣的排戲經驗是有趣的。
我想這個劇本應該是編劇莊梅岩腦中的三股力量或是人格,平時她在我們面前總是展現Sammy的一面,把那個冷靜、多疑的Ling隱藏起來,然而Tang則是夾在中間的那個人格,所以她總是藉由他來說「我要自由!!」然後當我們要問劇本的背後意含時,又展現了Ling對Sammy說那句「我發現每次問你不想回答的問題,你就會說笑」。又或著說,我們未嘗不是如此,總是彼此制衡的內在人格。
這個劇本對我來說,最大的疑問是「結局為何是Sammy的皮箱?為何裡面裝了小孩子的東西?」如果,沒有她的皮箱,我會感到更多不寒而慄的平靜恐懼,因為Ling與Tang仍然維持著「幸福」的生活。但,它就這麼成了,這樣讓人一不小心就忘記以及摸不著頭緒的皮箱。我一看再看場刊,試圖找到蛛絲馬跡,終於讓我明白,這樣的明白超出那恐懼,是讓人興奮,是讓人動容,是編劇那讓人疼惜的體貼。「我以沉默回應,讓時日過去,用新的人和事,去忘卻那個失落的靈魂」。是的,若不是那個皮箱,一切都只剩表相,一切都僅只是個「哇!好可怕的戲」。但那一個巧妙象徵已死去靈魂以及即將到來新人事的皮箱,既是死亡卻也是契機的皮箱。然而這樣的結局,與序幕那一段是互相呼應,便是希望,便是存在。(後話:如果皮箱掉出來的東西是單一而非一堆,那麼就會讓觀眾過份詮釋)
而由於我也扮演序幕的袋屍,因此在彩排那一天突然意會到,原來自己不僅只是當年Ling的丈夫,同時也是劇中Tang整部戲的心境,那個意識到自己存在的,想活著的,奮力掙扎的。雖然最後被Ling拉回土中。當然,也代表了Sammy,代表了千千萬萬想逃想生存的。但是,這個畫面如果導演處理的不好,則很容易被人誤認為袋中的人是Sammy。如果那樣,那麼這個畫面的層次就會僅止於寫實理解,而少了詩意的層次。因為觀眾是「活要見人,死要見屍」,所以很容易會聯想到序場的那袋掙扎的無言屍體。
講到寫實理解部份,就好像我發現香港與日本食物的命名差別就很大,香港食物命名方式大部分是吃到的材料,例如「糖水」,頂多加上"皇"來形容高級感。日本則是用一種詩意的感覺來形容食物,例如「親子丼」,後者如果沒有經過思考與聯想,是不會發現原來只是雞肉與雞蛋的飯,若放到香港,應該會命名為「蛋汁雞皇飯」。又離題了...
服裝設計,可以感受到的是Ling從乍看光明(光鮮)的自由感覺,漸漸進入內心的黑暗。Tang的土色則是那個被埋在土中的屍體。Sammy應該是有別於Ling擁有象徵希望的多彩,不過由於沒有全部看到,所以無法看出脈絡。而我,一個固執、老土、害羞的台灣典型上班族。Zoe則是剛剛從街上Shopping回來,身上戴滿了如手榴彈般的假珍珠以及假皮草,深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個有錢人,卻是廉價的顏色、廉價的材質,全身都被A貨包起來的女人。Patrick和老婆一個樣,自以為是有錢的牛仔、是嬉皮,但內裡卻依然沒好料。
舞台設計像是個巨大的棺木,又像是土堆,人們死在這裡。但大門則像是寫上姓名的墓碑,知道自己是誰的墓碑,同時也將舞台的第四面牆打破,成為整個劇場唯一且真正的出口。花園的那面桃紅色的牆,似乎是背後那塊玫瑰花田下滲出屍體的血。而家具、牆面都有象徵牢籠的直條紋。而如同牢籠的牆上鑲了一個凸面鏡,意即指觀眾,因為凸面鏡是無論任何角度都看得到自己。是的,這部戲正是提醒香港觀眾(甚至用台灣人、大陸人來明點破),當為生存而生存、工作而工作時,是不是該思考自己是誰,身在何處?
當我在舞台上,觀眾大笑我講的台詞時,便讓我深刻地感受到編劇寫這劇本的動機,當劇場之於觀眾只剩下娛樂時,不如將我包起來埋在土裡,死去。
也許這一代的已經死去,但是還有令人期待的新生命,而這新生命也在編劇那嬌小的肚子裡即將誕生,謝謝編劇在她還記得自己是誰的時候,寫下了這個作品,也許濺起水花,也許無聲無息沉下,但,她存在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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