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臨界點劇象錄在迪化街撤出之後,當年的那些人也都四散各處。有些人自己成立劇團,有些人成為了上班族,有些人繼續當個劇場工作者。
然而,溫吉興,就是一直堅持當個演員的人。
像是苦行僧一般,只過著除了劇場其他都為空白的日子。身為吉興粉絲的我,永遠也不會忘記第一次看他在誠品《同志光陰》的演出。小劇場,那個時候一樣是看不懂,但卻是莫名其妙的好看。一直以來都沒有偶像的我,我想,他應該是我在劇場演員當中,唯一的偶像吧!現在再想想,我想不只是因為他會演而成為他的粉絲,最重要的是,他是個「稱職的演員」。會演戲的演員很多,「稱職的演員」卻少到數的出來。
一般演員總是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個「 會演戲的演員 」,卻從來不會想要成為一個「稱職的演員」。因為「 會演戲的演員 」可以讓自己發光發熱,「稱職的演員」卻可能只是成為別人的影子。吉興是一個會把自己的生命交在導演手上的演員,明明知道可能是個災難的爛戲,他也願意站在台上。而且,當觀眾說戲不好看時,他會說,是他沒有演好。
一個「稱職的演員」所需要的訓練,遠比「 會演戲的演員 」來的更為困難。就像一場籃球比賽,一個懂得與隊友合作的選手,一定比個人技巧厲害的選手價值高上許多。因為他能讓每個人都有機會發光,而不是只讓自己被看見。劇場之於吉興,就像教會之於基督徒一般,如果每個星期沒有做主日禮拜的話,那飢渴的靈是無法獲得滿足的。
吉興很喜歡講話,特別是講表演以及臨界點的事。我、瑋廉、文尹都是他的時光膠囊,只要他一開始說,就沒完沒了,據說有一次和瑋廉講了十四個小時。我最高紀錄好像是十二個小時,從雙魚坊講到7-11門口。而且都是講表演。有一天,他說,他如果四十歲之前沒有成立劇團,就不會成立了。2011年,他四十歲,他沒有成立劇團,卻成立了 小劇場學校 。一個我們旁邊人都覺得會是「社區大學鄉民版」的學校。
在網路上隨意招了幾個人,這些人還真的報名而來。因為沒有限制的關係,資質參差的程度是無法想像的。可是,上了兩、三個月,這群初期的學員卻讓我們覺得像是脫胎換骨。然而,他們有些人也會在下課時,被吉興留下來,前往「24小時不打烊」的摩斯漢堡開始講表演...因為這裡的老師們沒有收任何教學費的緣故,在小劇場學校上課的學生,除了分攤的場地費以外,並沒有支付任何費用。
現在,這群學員已經二年級了,新的一年級也剛入學不久。前幾天看到他上課,學員們都非常緊張,因為他的眼睛相當銳利,才剛上去兩秒就被叫下來,學員怎麼下來的都不知道。站在舞台上的演員,就像是全裸一樣,是完全無法遁形的。所有的虛假、真實都可以在這個演員身上看得一清二楚。如果一個演員無法在舞台上真誠地面對自己的生命,又要如何演出一個動人的角色?他像是這群學員的「師父」,而不是老師。因為老師只會教學生課程內容,「師父」卻會教他們作人的道理。這一位「師父」用最土法煉鋼卻也最有效的方式,誠實,教學員如何面對自己、面對表演。
畢竟,有哪一間學校是在教學生做人呢?又有哪一間工作坊會幫學員找到自己擅長的表演身體?這些都是用錢也買不到的。有趣的是,現在二年級的新課程要開了,是吉興上的書法課。而吉興也在找更多老師,來讓學員可以從更多面向來觀看表演。
雖然,目前小劇場學校遇見的問題還很多,也還沒有一個固定的場地,但這些都只是小問題,總是可以迎刃而解的。我認為, 小劇場學校 的成立或許無法改變台灣劇場的生態,但是每一個在小劇場學校畢業的人,肯定與當初來時有所不同,而這個不同是一種可以擴散出去的。若用科技業來比喻,這裡就像是矽谷一樣,孕育出各種新創科技公司。
我自己就很期待,這群人畢業之後,將會在這片土地上如何開花?當他們終於懂表演不是為了成為明星,不是為了賺大錢。
而是成為一個真正的人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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