會哭的小孩有糖吃「劇場遇上金融界」

這一天某種程度打開了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,也釋放了那隻一直關著的野獸。

因為方便管理的各種因素,與朋友合夥的單位(劇團)需要將銀行帳戶分成兩個,但因朋友(負責人)比較不擅言詞,以致於從以前到現在我們都直接開兩家不同的銀行,我一直好奇,印象中同一家銀行應該可以開二個才對,偶然與主要銀行客服問了一下之後才發現,本來就可以一個銀行有兩個帳戶,於是我與朋友說我來處理這件事,保證可以辦成,讓原本兩家銀行合成一家,也才有機會出現這一天的奇遇。

朋友告訴我這樣等於要再開戶,他之前開戶碰到非常大的困難,銀行看到「劇團」眼睛都睜得大大的,好像看到美國51區的外星人標本一樣,而且他每次辦都不少於三個小時,第一次在這家銀行開戶還花了整整七個小時。我知道開戶本來就需要蠻多時間,只是七個小時我覺得有點太扯了。

於是我與朋友拿了各項資料的正本之後,就到我家附近的銀行辦理,人到了之後,我告知原委,櫃臺小姐說沒問題,拿了資料之後才發現沒有負責人的身份證正本!我只好做罷,但是我問櫃臺小姐,她說「只差身份證正本就可以辦理」,我當天晚上和朋友拿了身份證正本之後,準備隔天去辦理。

而這一天因為工作原因以致於我無法在我家附近分行辦理,於是就到工作地點附近的分行辦理,結果這家分行的櫃臺小姐說「需要負責人本人來才能辦理」,我開始覺得有點不高興,你們不是同一家銀行嗎?為什麼這麼沒有標準?好吧!於是我聯絡朋友,請他下午到他方便地點的分行,我工作結束就衝過去。

到了下午,突然來了一場傾盆暴雨,我光是去拿雨衣就已經全身淋濕,騎車的過程中,外面下大雨,裡面滴小雨;我前一天才不小心感冒,有點肺炎,各項瑣事導致我一邊騎車,一邊怒火中燒。燒到銀行門口,我急忙拿了號碼單,朋友已經老神在在地等在那裡,他好像等著我的「保證」無法兌現。

我拿著號碼單以及各項文件,全身都是水地走到櫃臺,我說我是劇團,溫文儒雅的行員眼睛睜得大大的,告訴我需要組織架構表或什麼組織證明文件。這時我中燒的怒火終於在這時爆發,申請過劇團的人都知道,劇團只有立案證明和國稅局的稅籍資料,「你們第一家銀行的人說只剩下身份證正本了,第二家銀行說需要負責人,你現在給我說還要組織架構表!!!」

在現場的朋友很是冷靜,我想這是他常見的狀況,畢竟曾經等過七個小時,他精準地扮演觀眾角色好看這部戲。溫文的行員問「你們一定要今天辦嗎?」言下之意就是要我們回去準備好文件再說,我說「我他媽的已經來了你們銀行三次!!!我今天,一、定、要、辦、好!!!」我在銀行咆哮著。他不知所措地去問他的主管,然後又再回來告訴我們需要第二分文件。我當下真的非常生氣,我氣著搶走櫃臺上所有我們的資料,我的眼睛不斷地看著那個櫃臺上的滿意度按鈕,他也看到我看到那個按鈕,但是我沒有按。

就在看來失敗沮喪之際,這時不知道怎麼的,那個櫃員竟然把我們叫回去,問我們有沒有類似組成人員的文件,然後他的主管出現,這時又是一個全新的阻礙,告訴我們這樣的文件不能辦,要有XXXX或是YYYY。這時我的理智線再度斷掉,我用力地在滿意度按鈕上用力按了「很不滿意」,他們兩個「ㄟ」了一下,顯然是說「你怎麼可以這樣?」我當下簡直就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了,只好按下這個按鈕。然後我說「我們之前開戶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資料,我現在加開一個戶頭為什麼還要其他的資料?」,這時,主管好像有點搞清楚我們到底要作什麼,於是就和行員討論,最後決定以組成人員表作為第二份文件,請我們去便利商店列印後即可辦理。拿到組成人員表之後,很快地便辦理完成,從進去包含我咆哮吵架的總時間約40分鐘。

我相信一定有朋友會說「為什麼不先電話問過要準備什麼文件之後再來?」這也是這位櫃員說的。但是,我已經到了銀行現場三次了,如果還需要什麼文件,為什麼不是在第一家時就可以確定了呢?這顯然不是「準備什麼文件」的問題。事實上,當櫃員問「你們一定要今天辦嗎?」時,而我感受到旁邊朋友的無奈冷淡,我就認定今天一定可以辦成了。因為在現場看起來像是我一個人在發瘋,但事實上我才是被行員所相信的。怎麼說?為什麼行員要這樣刁難呢?

大家都知道台灣有太多的詐騙事件,而且騙款都是匯款到銀行,因此一定有非常多的「單位戶頭」其實都是假人頭。因此,如果你是假的,你碰到行員這樣的刁難時,就會很快速地撤退,而這樣也就完成了銀行的安全認證,也就是說,所謂的第二證明文件、身份證正本等等,都不是重點,這些都比不上「我他媽現在就要!!!」,因為你自己證明了你是真的需要,你不怕任何刁難,他們需要親眼看見你被火燒的過程,需要看見你底下的真金。在台灣,人治其實是一場演出,分配資源者扮演一個門檻,透過一場名為「刁難」的戲劇衝突,藉此看見原本無法看見的背後真相。說真的,我其實到現在都很享受那天我與朋友以及櫃員、主管之間的戲劇衝突以及流動,我在銀行扮演一個瘋子。

這場演出讓我深刻體會到,如果你認為這個社會是公平的,於是等待著分配,那麼你就會拿到你應得的,就是「沒有」。因為這個社會以為你並不「真」的需要,在資源分配上,自然就要把這個需求給那些比較大聲的人說「真正需要的」,或是等待有一個人同情你,為你大聲。你如果無法獲得你要的結果卻不生氣,那麼結果必然就是給人端走,事後說你有多生氣,多麼在乎都沒有意義,因為你在當下根本沒有為你所相信的付出一丁點力量。

現在回想起來,我們(藝創)工會就是這樣成立的,那幾年我們驚覺自己辛苦工作卻不屬於勞工、沒有勞健保。那時劇場演員還能去電視電影的演藝工會,劇場技術、藝術行政呢?那時我其實很期待至少有一個劇場技術工會的,雖然我並不是技術人員。如果沒有湯皇珍在政府部門像個瘋子,證明我們是「真的」,不知道我們這群人還要像波希米亞流浪到什麼時候,現在終於所有劇場相關的工作(包括技術、藝術行政)都可以加入工會,屬於一份職業了。看到華航空服員工會的行動,然後再回頭看我們自己這個領域,我真的好想搖肩膀問:

「你是真的在做劇場做戲嗎?為什麼不站出來?」

如果我們只是等待公平正義像是EMAIL一樣自己會寄到手機前面;如果信徒只是等待神蹟,卻連個迫切禱告都沒有。

Martin Niemöller這樣說:「
當納粹逮捕共產黨員時,我沒有說話,因為我不是共產黨員。
當納粹逮捕社會民主黨員時,我沒有說話,因為我不是社會民主黨員。
當納粹逮捕工會主義者時,我沒有說話,因為我不是工會主義者。
當納粹逮捕猶太人時,我沒有說話,因為我不是猶太人。
他們逮捕我時,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抗議。」

「他們逮捕我時,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抗議」的原因,並不是因為前面的人都被抓走了,而是因為連你自己都不為自己站出來了,被抓也只是剛好而已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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